其次,《法兰西世界史》除了在体例上另辟蹊径外,还在内容上大胆创新。和以往法国史的不同之处在于,原本应该在法国史中大书特书的传统重要内容在这部著作中几乎都销声匿迹,即便没有完全消失,也被作者处理得失去了原有的重要地位。例如,有关启蒙时代的篇章几乎完全不谈孟德斯鸠、伏尔泰和卢梭,取而代之的是环游世界的布尔维干和色情文学作家萨德。而在法国大革命的部分,处死路易十六甚至《人权宣言》的颁布都未着笔墨,相反,编者给1793年这个被视为大革命最重要的年份安排了自然历史博物馆成立的内容。诸如此类的处理方式都使熟悉法国历史传统编撰的读者错愕惊叹。而专业读者会进一步发现,此书内容上的出人意料,事实上与此书的全球史定位有着莫大关联。虽然全球史在世界范围内方兴未艾,但在法国史学界,《法兰西世界史》却是一部前所未有的著作。法国学界较晚才开始关注真正意义上的强调传播与联结的全球史(l'histoire de la mondialisation);在此之前,他们更多的是采用“俯瞰式视角”(un point de vue surplombant),并且这类研究更多地是运用于法国之外的国家与地区,甚至连欧洲地区都很少涉及。而对于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史而言,除了《年鉴》杂志于2005年出了一期专刊外,只有个别学者予以关注。在这样的背景下,《法兰西世界史》的出版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虽然《法兰西世界史》的原题名Histoire mondiale de la France,或许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部由法国人编撰的全球史,但事实上,它的立足点依然是法国,这部法国史希望“通过世界阐释法国,以世界为局书写法国的历史”(第11页),主编布琼在开篇这样说道:“至今没有一部‘全球史观下的法国史’”(第11页),而这部著作写作的意图就在于成为这样一部历史的开端和希望(第10页)。正是在这样的编撰主旨之下,我们会看到一部与以往大相径庭的法国史。例如,对从19-20世纪以来一直被称为“诺曼人入侵”的斯堪的纳维亚人的扩张行为,此书改变了以往将其视为“军事和破坏行为”的单一视角(第100页),转而把这种迁徙现象看成是在斯堪的纳维亚人的族群中发生了深刻的转变,并且,维京人的扩张并不只是造成破坏与恐慌,而是带来多种多样的交往。撰写此节的作者提出,加洛林王朝的多位国王,不仅任命维京人统治某些地区,甚至还借助维京人打击政敌,以此表明斯堪的纳维亚人与法兰克王国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侵略与抵抗那么简单,而是存在着多种形式与多种层次的接触与回应。
不过,布琼强调,对于其他研究方法而言,全球史的方法并不是替代性的而是补充性的。事实上,布琼此文《在当下写作历史》(Faire de l'histoire aujourd'hui)的标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说,只要翻翻索引,就可以看到有大量人名与事件引导读者去探索法国历史的特殊性和多样性。此书的意图仅仅是想讨论法国史的一些观点,它并没有停留于那些令人沮丧的物化传统的证明,以及相互竞争的、多元化记忆之下的沉淀物的证明。布琼认为,诺哈从1979年就反对把记忆与历史相对立,而他们现在所作的正是要从这种对立中挣脱出来,书写一部法国史,把此前没有被列入的,或者仍然处于不同面貌之下的那些地点、群体和主题嵌入其中,此书是对新问题的系统回答以及对新材料的应用。谈及历史与现实的关系,他说,历史的在场是多种形式的,让公民与大众接触到研究成果也是历史的一种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