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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诗薇:拉美西斯二世研究述评 | 拉美西斯二世专题

徐诗薇:拉美西斯二世研究述评 | 拉美西斯二世专题系列四·《政治通鉴》

原创 PKURCCP PKURCCP 2024-06-18 12:00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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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拉美西斯二世是历史上最著名、影响最为深远的法老之一,从古典时期到中古世纪再到现代,对拉美西斯二世的研究不胜枚举。如何评价这一历史人物?现代学者对于拉美西斯二世大多给予赞美褒扬,也有少许学者对其作为有稍许贬抑,在本期推送中,作者也将给出她自己的评价。



拉美西斯二世研究述评



徐诗薇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



一、相关研究



拉美西斯二世不只在古代世界是一位重要的君主,之于后世,甚至之于现代都产生了无远弗届的影响,其相关的研究不胜枚举,卷帙浩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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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古典时期相关研究



首先,古典时期的历史学家,如曼涅托(Manetho;公元前3世纪)、希罗多德(Herodotus;公元前484-公元前425)、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Diodorus Siculus;公元前1世纪)、阿布德拉的赫卡塔埃乌斯(Hecataeus of Abdera;公元前4世纪)等人都对其有诸多描述。1希罗多德在其著作《历史》(Histories)第二卷中曾对古埃及的诸多国王有所描述,但他们的真正身份都极具争议。早期大部分的埃及学学者都认为希罗多德描述第十二王朝的塞所斯提斯(Sesostris)其实是拉美西斯二世。希罗多德提到塞所斯提斯是古埃及唯一统治过埃塞俄比亚的国王,在海帕伊司托司神庙(Temple of Hephaistos)中建造了两尊高达十五公尺的巨像,其中一尊是他的妻子,还有四尊十公尺高的雕像是他的孩子。许久之后,海帕伊司托司神庙的祭司不让波斯国王大流士(Darius;公元前521-公元前486年在位)建立雕像,因为其功勋与塞所斯提斯根本无法匹敌。



再者,希罗多德又提到了一位虚构的贤主——拉姆普西尼托司(Rhampsinitus),是古夫(Chepos;公元前2509-公元前2483+25 BCE)的祖先,2他曾在海帕伊司托斯神庙前面建造两座巨像,并记录他与偷库房的盗贼斗智的故事,以及其至死后世界的传说。而拉美西斯二世确实曾在孟菲斯建了一座普塔的神庙。然而,在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曾引用了赫克塔埃乌斯的著作,说明古夫3是瑞斐斯(Remphis)的第八个继承人。4瑞斐斯是一个拥有巨大财富的国王,但吝啬地不愿为自己及人民向神祇祭献。然而,这名拉姆普西尼托司或是瑞斐斯是否指的是拉美西斯二世,抑或是拉美西斯三世(Ramsesses III;公元前1187-公元前1156),至今仍无定论。5罗伊德(Alan B. Lloyd)对此解释,拉姆普西尼托司或许是为了呈现新王国时期国王一个复合性的创造,对拉美西斯二世炙手可热的形象做了一个重要的贡献。6然而,狄奥多罗斯也提到了根据赫克塔埃乌斯的记载,有一位名为奥兹曼迪斯(Osymandias)的国王建筑了许多的纪念碑,7其名与拉美西斯二世的“太阳”之名(其实是“上下埃及王”之名)相同,是“玛特的雷是强大的”的希腊译文。除此之外,狄奥多罗斯也对奥兹曼迪斯的陵墓(实际意指拉美西屋)、神庙及雕像进行首次多方面描述。



罗马时代的史学家普林尼(Gaius Plinius Secundus/Pliny the Elder;23/24-79)和塔西坨(Publius/Gaius Cornelius Tacitus;56-120)在撰写古埃及的相关记录时,也没有仔细分辨国王的真正身份,而是继续混淆地沿用塞所斯提斯、拉姆普尼西托司和瑞斐斯三个名字。普林尼在《自然史》(Natural History)中描述了塞所斯提斯在赫里欧波里斯竖立了四座方尖碑,每根高约八十罗马步;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期间占领过特洛伊,他竖立了不同座方尖碑,平均高为一百至二百罗马步,并且解释了这些方尖碑如何运到该地,用何方法竖立起。8塔西坨在《编年史》(Annals)提到日耳曼尼库斯(Germanicus)到了古埃及,拜访了底比斯那些巨大的古迹,祭司告诉他,这个国家曾经拥有七十万服军役的人,国王拉美西斯二世靠着这支军队征服了利比亚、埃塞俄比亚、米底亚、波斯、巴克特里亚、斯基提亚、叙利亚、阿美尼亚,以及相邻的卡帕多奇亚等,拉美西斯二世统治了从比堤尼亚海到吕基亚海全部的土地,至今都还可以在文献中看到各民族献给他的贡物,这时的古埃及跟强大的安息帝国和罗马帝国相比丝毫一点也不逊色。9



接着,犹太历史学者约瑟夫斯(TitusFlavius Josephus;37-100)在《对抗阿匹翁》(Against Apion)中引用了曼涅托的《埃及历史》(Aegyptiaca),在国王阿玛西斯之后是塞托西斯和拉美西斯二世,两个兄弟,前者用海军来消灭他的敌人,但他杀死了拉美西斯二世,并任命其他兄弟来代理埃及,给予他们类似国王的权力,但不允许他戴王冠及伤害后宫的人。塞托西斯本人则远征塞普勒斯、腓尼基、亚述、米底斯等地。这一段引用明显混淆了国王之名,约瑟夫斯所记载的古埃及历史不尽详实。10受其影响,优则比乌斯(Eusebius of Caesarea;260/265-339/340)参考了约瑟夫斯的著作,也对曼涅托的《埃及历史》出现了错误理解,他记录塞所斯提斯统治了四十八年,他一共有四个手肘长、三个手掌长和两个手指长的身高,他在九年之间征服了整个亚洲,从欧洲至色雷斯(Thrace),在每个地方都建造了他的纪念碑,使人知道他的统治范围。11这个谬论相继被多名历史学者引用,例如阿弗肯鲁斯(Sextus Julius Africanus;160-240)和拜占庭时期的希瑟鲁斯(George Syncellus;公元8世纪)等。



2. 中古世纪至18世纪



中古世纪至18世纪,关于古埃及的研究甚少。伊斯兰时期的阿拉伯人只对建筑物及造金术感兴趣,欧洲人则是受到《圣经》影响,普遍对古埃及无好感。由于文艺复兴开始重视往日古希腊罗马时期的文明,促使古典时期作品中关于古埃及的记录再度被重视,欧洲人开始对这个古文明重拾兴趣,到埃及旅游者络绎不绝,同时也出版各式语言的埃及游记。12



18世纪末开始,法国力争结束英国对印度的统治,1798年拿破仑与其考察队侵入埃及,企图把埃及占为己有,并将其作为侵袭印度的基地。这个团队由一批知识分子组成,负责考察埃及,把这个神秘国家的资讯带回欧洲。拿破仑的军事和政治战役虽以惨败收场,却为埃及历史的研究带来一个伟大的开端。这个由一百六十七人组成的研究团队,即是之后“埃及研究所”(Institut d’Égypte)的先驱。拿破仑离开之后,他们在埃及各地工作三年,将埃及的风土人情、动植物,以及神庙、金字塔、雕塑、坟墓等重要的古代遗址都用绘图的方法记载下来,并于1809-1822 年出版了名著《埃及图述》(Déscription de L‘Égypte),全套三十二册,三百多幅图画。这部著作可以说奠定埃及学的基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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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图述》



拿破仑的埃及之行另一个重要的收获是1799年在尼罗河出口处罗塞塔城附近,建设军事要塞时发现的一块黑色玄武岩,后人称之为罗塞塔石碑(Rosetta Stone)。此块石碑一面被打磨拋光,分成三个区域,每个区域呈现的文体分別是圣书体(俗称的象形文字)、世俗体和希腊文体,它是解开象形文字的一把钥匙,别具重要性。14经过众多学者不懈的努力研究,最终由法国学者商博良解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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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塞塔石碑



同时,在埃及的考古挖掘也如火如荼地进行,例如阿布辛贝神庙的古迹挖掘:1813 年瑞士学者布赫哈德(Johann L.Burckhardt;1784-1817)首先发现了阿布辛贝的小神庙,他回开罗之后,写信给意大利考古学者贝佐尼(Giovanni Battista Belzoni;1778-1823)告知此事。1817年,贝佐尼来到阿布辛贝清理此处的沙尘,并且对其墙面的图像、神殿、柱厅等进行清理及修复,使这两座神庙在几世纪的黄沙淹没之后重见天日。商博良、罗塞里尼、哈伊(Robert Hay)和莱普士等人也都对这两座神庙的铭文和图像进行多方面研究。自此,许多的古埃及文献和纪念碑铭文重新被解析,拉美西斯二世的名字和纪念碑又重现世人眼前。



3. 现代埃及学研究



在现代埃及学中,英国学者奇群(Kenneth A. Kitchen)是第一位对拉美西斯二世有多方位研究的学者,他收集了其年间的所有铭文和文献,前后出版了圣书体版本15、铭文翻译16及相关评论17。文本含括拉美西斯二世及其皇室成员和王公贵族,从北至南所有神庙、雕像、陵墓、石碑铭文,还包括了拉美西斯二世时期的德尔麦地那工人村出土的文献,以及不同版本的卡德墟战役的描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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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neth A. Kitchen



关于拉美西斯二世的传记及其生平研究更是不胜枚举,此处仅能列出一些代表著作:奇群的《胜利的法老王:埃及的国王,拉美西斯二世的生命及时间》18以不同视角介绍了拉美西斯二世的出身背景和家庭成员历史,描述了埃及自古以来与西台的矛盾,并讨论了最终爆发卡德墟战役的原因,除此之外,他也介绍了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时期的宗教信仰、官僚机构、皇室成员以及工人村里的日常生活。法国学者德斯罗雪(Christiane Desroches-Noblecourt)的著作《拉美西斯二世》19叙述了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期间的几个重大事件,例如神庙建筑、宗教庆典、战争、和平条约等,此著作后来被翻译成不同文字的版本。20法国学者曼努(Bernadette Menu)在其著作《拉美西斯二世:统治者的统治者》21中以拉美西斯二世为主轴,讲述了古埃及的王权的意识形态、政府结构、外国情势及平民生活等,此书也在2003年被翻译成中文。22范德米洛在《拉美西斯二世时期的地中海东部》23中以埃及为中心,对于公元前1450年的地中海各国做了一个全方位的研究。



除此之外,各大博物馆也曾以拉美西斯二世作为主题策划展览,并配合出版了许多精彩的展览目录。最近一期较大型的展览是2016年在德国卡斯鲁尔(Karlsruhe)的巴登州立博物馆(Badische Landesmuseum)所展出的“拉美西斯:尼罗河的神明统治者”(Ramses-Göttlicher Herrscher am Nil),展览的目录24则是广邀五十多名埃及学学者针对拉美西斯二世不同角度撰写论文,目录内容涵盖甚广,例如法老的神性及王权、宫廷官员、皇室成员、宗教崇拜、建筑物和纪念碑、外交手段和外交关系、战争与和平条约等,是一本非常详尽的目录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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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尼罗河的神明统治者”



关于卡德墟战役的铭文也被多位学者仔细研读,例如葛丁纳25、冯德威26及史帕灵杰27等人。德国学者艾德的《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和哈提的哈图须利三世之间的条约》28是最早对和平条约进行研究的著作,由于他精通阿卡德语和圣书体,他将两种文献对照之后给予最新的解析和翻译。



不可否认,许多的拉美西斯二世纪念碑考古报告,让现代人对拉美西斯二世的年代有了更多的了解。法国考古学者勒布朗(Christian Leblanc)长期在拉美西屋进行勘察,并且出版了与遗址相关的著作。29他说若是能往北边继续挖掘,也许能找到围墙的遗址,这样此神庙的建筑记录会向前迈进,学者就能以三维空间的方式来重建拉美西屋。勒布朗也对拉美西斯二世的七号墓室进行维护和挖掘,并将其最新的结果载于《开罗德国考古协会公告》中。30虽然此墓室从1993年展开挖掘,但大雨带来的沉积物直到现在只有部分被清除,也因为底层结构的状况较危险,整个挖掘工作进展缓慢。近年较重大的发现是由开罗美国大学考古队的威克斯(Kent Weeks)的五号墓室,31经过研究已确定此墓是拉美西斯二世多名儿子的墓室,它拥有近七十几间密室,遍地布满陶片、首饰、卡诺皮克罐、人俑等,此墓室的勘察仍在进行中。拉美西斯二世的相关研究不计其数,在未来随着更多的考古挖掘、文献解析,其研究势必会更加完整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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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物评述



现代学者对于拉美西斯二世的评价大多褒过于贬,争议之处较少。毫无疑问,他的父亲塞提一世统治期间将古埃及经济和文化推到了顶峰,拉美西斯二世努力维持这样的水平,将其反映在他父亲开始建造的建筑物的竣工上。



当今许多的埃及学学者都给予拉美西斯二世赞美褒扬。爱德华(AmeliaB. Edwards)说:“人们对于拉美西斯二世的兴趣始于孟菲斯,顺着河流而渐增……就像雅典的伯里克里斯,或是佛罗伦萨的罗伦佐。其他的法老二世不令人感兴趣,也影响了想象力。阿曼和泰普和图特穆斯就如同大流士和阿尔塔薛西斯,如同阴影般来去。但拉美西斯二世,我们有着情感上的尊重,我们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在空气里感受到他的名字。……他的卡图许不断地与我们相遇。”32舒格(Hermann A. Schlögl)称他为“ 一个有智慧的政治家并且是一位有外交艺术的大师” 33。格利玛(Nicolas-Christophe Grimal)亦表示:他“绝对是在埃及历史上有名的国王,他是一个文明的象征,就如同埃及的金字塔。他的统治威名远播”34。那比勒(Édouard Naville)说:“很少有一个国王可以像拉美西斯二世一样使埃及学学者的眼睛为之一亮,也很少有国王可以像他一样,扬名立万!”35曼努称赞:“拉美西斯二世在他的年代名声显赫,是传奇人物,他重新受到重视,是因为他出众的才智及非凡的领袖魅力、他长时间的统治的光辉及帝王的威信、他为人民带来的繁荣,以及他为一个特殊国家——埃及——所带来的恒久美丽。”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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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仍有少许学者对其作为有稍许贬抑:哈伊斯(William C. Hayes)形容他是“一个二十岁出头且轻率的年轻人,没有太多的智慧,也缺乏品味,但作为一个新的法老,其无限精力和个人魅力将埃及帝国凝聚在一起,并全心全意希望自己能被后代认为是一个伟大的统治者”。37冯本森(Christian Charles Josias von Bunsen)描述拉美西斯二世是“一个放纵的专制君主,他利用了几乎是空前绝后的统治年限……折磨臣服者及外国人……且雇用他们作为媒介来实现战争和建造纪念碑的欲望”38。



奇群给了拉美西斯二世一个较中立的总结:“作为古埃及的国王,毋庸置疑,拉美西斯二世必须(跟随着他的父亲)有意识地和正式地实践他身为行动正确的法老的形象,埃及的防御者,界于神明和人民之间,人民的牧羊人。作为防御者,在他的战争里,年轻的拉美西斯二世具有野心和不容置疑的骄傲和固执。他遵守他父亲与西台的协议,也很满意他承继的监督责任,因此他能避免浪费近二十年的矛盾。在卡德墟,他有活力的乐观大于他的智慧(军事和个人),他的果断促使他坚持在战场好几年。……拉美西斯二世的作为以及处世态度在今日社会中无疑是骄傲自大和疯狂的,但在当时的世界中他却被视为最完美的理想象征。”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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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二世治理古埃及超过六十六年,其政绩可以由各个方面来评价:



第一,拉美西斯二世确实是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实践者,祖父拉美西斯一世开创新的王朝,父亲塞提一世用他强大的领导力和军事才能带领古埃及走向盛世,拉美西斯二世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辅佐,耳濡目染,承袭了父亲的能力,在他继位之后将古埃及的国力推至高峰,其威望更远播到当时的古代世界。拉美西斯二世的长寿,无疑是他的幸运,藉此他统治古埃及超过半世纪之久,公元前13世纪的古埃及,抑或在古代世界的各个地方,都有他存在过的证明。他维持了拉美西斯家族以军队治国的理念,并作为新王朝的意识形态,尝试接续着前朝的荣耀。从第十八王朝以来,领土的扩展成为古埃及对外关系的主要手段,拥有卡德墟的主控权也成为拉美西斯二世统治年间的头等大事。为此,他睿智地选择在尼罗河三角洲东方建造的新都皮拉美西斯,它被视作古埃及的国门、重要的军事要塞,一方面可以监控东北方向的西台人,管控所有北部地中海来往的船只,另一方面也可以监督西边的利比亚人,拉美西斯二世从新都出征到各个方向也十分便利。同时,此处气候怡人,运河渠道众多,除了适合发展农业外,许多的沼泽地也符合捕鱼、捕鸟和猎禽的条件,很快地,皮拉美西斯成为当时重要的城市之一。然而,公元前1274年卡德墟战役,拉美西斯二世虽然有着绝大的野心和抱负,以及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想象父亲一样一举攻下卡德墟城,但因为年少气盛,中了西台国的诱计,将自己陷入僵局,虽然最终杀出重围,但西台人着实扼杀了他的锐气。这一战可能是拉美西斯二世在其顺遂的人生中第一次尝到挫败,他把它视为奇耻大辱,他作为古埃及的最高统治者,绝不允许在他的政治生涯中留下任何污点,因此,在之后的对外关系里,他几乎都把重心放在迦南和黎凡特区域,想方设法对抗西台人,欲夺回卡德墟。拉美西斯二世虽然依旧自负,但已不再轻举妄动,反而利用智谋来达到他的目的。他派遣军队兵分两路多次出征迦南,逐步收服附属国,对当时驻守在阿帕城的哈图须利三世不断地威胁,导致其最终弃城逃跑,同时,拉美西斯二世也保护了逃亡到古埃及的姆希里三世,间接促使哈图须利三世向古埃及进行求和,最终促成和平条约的签署。



拉美西斯二世和哈图须利三世所签订的和平条约,法律历史学家史密德(Karen Schmidt)评论道:40“卡德墟的和平条约并不是一个条款,而是为了两个强国的未来关系的基础和趋势而定的。对于古代人民权利发展之首要的效应意义,是为了以避免以战争作为两国未来冲突的解决之道。因此,逻辑性的结果是一种和平且保有人民权利的方法,来保障合约的有效力。这种观念符合现代的人民权利的意图。”与其古王国时期对迦南和叙利亚之地“有限扩张”、中王国时期的“边疆防御”、第十八王朝的国王积极的“以攻代守”,41拉美西斯二世却反其道而行与西台签订条约建立同盟关系,以和平来制约整个地中海东岸的外交行动,此想法符合现代观念,和平条约不仅帮古埃及维持近一百年的外交和平,还为埃及周遭营造良好政治气氛,保持良好的商业贸易。在这一点上,拉美西斯二世委实是古代世界一位有政治远见的国王,也是一位伟大的先驱者。



第二,拉美西斯二世效法父亲塞提一世建造自己独一无二的代表性建筑物,并获得了成功。整个古埃及从北到南,没有一处没有他留下來的遗迹。然而,他在位期间发动无数次出征、举行各式庆典、建设众多的建筑物,诸如此类好大喜功的行动都耗费不少人力及资源,不难想象他因此必定也造成不少民怨,劳役们苦不堪言,经济衰退的征兆也初露端倪,最后他不得不把前人的建筑物进行改造,加入自己的元素,还直接将前朝国王的雕像修改成自己的相貌,加上自己的王名圈,甚至还从吉萨搬运金字塔石块至赫里欧波里斯修建神庙。正是因为拉美西斯二世这一系列的建筑工程,使得他的名字遍布整个古埃及,甚至努比亚、利比亚、迦南和叙利亚等地,让他的威名远播,也影响后来第二十王朝的大多数国王都继续沿用拉美西斯这个名字,他们都希望能如同拉美西斯二世一样开创一个繁盛世代。除了一些拉美西斯二世极花心思建筑的神庙,例如阿布辛贝的两座神庙,将他的虚荣与骄纵之个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事实上,他的历史遗迹在一定的程度上是以数量和体积取胜的,并不是靠着精美的工艺和完美的品质给人深刻印象;相较之下,他的父亲塞提一世建筑物的品质,例如阿拜多斯的百万年神庙及卡纳克神庙的柱式大厅等,都是埃及神庙中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极品。虽然拉美西斯二世也在阿拜多斯建造自己的神庙,呈现了复刻版的“国王名册”,目的也是为了纪念先祖,通过仪式能够复诵这些昔日明君的名字,以汇集他们的力量为埃及福祉请愿,但神庙远不及其父所建造的奥西里斯圣地壮观,这足以证明他只是照猫画虎般地仿效,没有达到塞提一世时期建筑艺术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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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由于拉美西斯一世不是以传统世袭性血亲方式成为埃及国王的,而是被霍伦哈布指定成为继位者。因此,拉美西斯一世仿效了第十八王朝的建朝者阿摩斯重新创建了一个新的王朝,自诩为太阳神雷之子,以自身显赫的军功战绩于底比斯在阿蒙神的见证之下宣告为王。同时,他为了稳定王权传递,早早就命令塞提一世为继承人,并与其共治朝政,因此,在塞提一世继位之后,也在很早的时候就宣布拉美西斯二世为储子,与其共治古埃及。毋庸置疑,拉美西斯二世成为国王之后,也在执政早期就指定了他的继承人,一来他继承了祖父和父亲早早就指定储子的传统,二来也避免了他众多儿子争夺王位。首任继承人卡姆威塞特在他在位第五十五年因为意外而身亡,由于他在位时间太长,儿子个个比他先逝,拉美西斯二世最后只好重立最年少的梅仁普塔为储子,但梅仁普塔最终继位时都已近耳顺之年。拉美西斯二世执政晚年,古埃及表面上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实际上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在签订和平条约之后,拉美西斯二世享受着条约带来的好处,与四周的强国,例如西台和古巴比伦联姻,维持和平关系,也使他把治理国政的重心转移在兴建纪念物上,而忽略军事发展,战备逐渐废弛,一些外族则开始蠢蠢欲动,对古埃及的威胁渐起。梅仁普塔继位之后,等待他的是一连串棘手的挑战:海上民族与利比亚结盟对抗古埃及和努比亚的反叛等,之后的古埃及也几次面临重大危机,间接造成国力式微,影响至后来的拉美西斯王朝,虽然在第二十王朝仍有拉美西斯三世带来一线曙光,但也只是昙花一现,最终,古埃及已难复往日荣耀,如同风中残烛,熄灭在古文明历史里。



显然拉美西斯二世的长久统治是利也是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就政治生涯而言,他在尚未继位之前就已辅佐塞提一世执政,因此,一开始锐不可当,所向披靡,经过漫长六十年的政治光阴之后显得后继乏力,逞强弩末矢之势,将古埃及逐渐带入衰落。若他真的够睿智、有远见,他大可提早让位给梅仁普塔,退位成为太上王,颐养天年,而不是撒手人寰之后留给后代众多的烫手山芋。也许古埃及从未有在世国王提前退位的先例,他不想成为先驱者;抑或他从小就得天独厚、养尊处优,不想放弃拥有了一辈子的权力。当然,现代的我们,已无法确切地推测拉美西斯二世本人的心态,只能试着从现有仅存的铭文和文献去还原当时的历史全貌,拼凑出他的执政想法和治国理念的框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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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希腊文] 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年,第189–194 页(II: 12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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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希腊文] 狄奥多罗斯:《希腊史纲》,席代岳译,文化发展出版社2019 年,第79–80 页(1.62)。

5.Ivan Ladynin,“The‘ Crisis of the Pyramid-Builders’ in Herodotus Book 2 and Diodorus Book 1, and the Epochs of Egyptian History,”in Gouš chin, Valerij and P. J. Rhodes (eds), Deformations and Crises of Ancient Civil Communities , Stuttgart: Franz Steiner Verlag, 2015, p.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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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希腊文] 狄奥多罗斯:《希腊史纲》,席代岳译,文化发展出版社2019 年,第61–64 页(1.47–48)。

8.[拉丁文] 普林尼:《自然史》,李铁匠译,上海三联书店2018 年,第376–378 页(64–70)。

9.[拉丁文] 塔西坨:《编年史》,王以铸、崔妙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年,第131–132页(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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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徐诗薇:《古埃及史学发展研究》,载《台大历史学报》2019 年第63 期,第245–236 页。

13.第一次印刷是1809—1818 年间由皇家出版,第二次是1821—1826 年由潘克库可出版(Panckoucke)出版。“埃及研究所”在2011 年“阿拉伯之春”的暴动中遭人纵火,许多珍贵资料及文献付之一炬。

14.John Ray, The Rosetta Stone and the Rebirth of Ancient Egypt , London: Profile Books, 2007 / 2008, p. 34.

15.Kenneth A. Kitchen, Ramesside Inscriptions, Historical and Biographical , vol. II, Oxford: B. H. Blackwell, 1979; id.., Ramesside Inscriptions, Historical and Biographical , vol. III, Oxford: B. H. Blackwell, 1980.

16.Kenneth A. Kitchen, Ramesside Inscriptions, Translated & Annotated: Translations , vol. II. Ramesses II, royal inscriptions, Oxford: B. H. Blackwell, 1996; id., Ramesside Inscriptions, Translated & Annotated: Translations , vol. III. Ramesses II, His contemporaries, Oxford: B. H. Blackwell,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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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ristiane Desroches-Noblecourt, Ramsès II: la veritable histoire. Paris: Pygmalion,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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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Marc van de Mieroop, The Eastern Mediterranean in the Age of Ramesses II , Malden: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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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Elmar Edel, Der Vertrag Zwischen Ramses II. von Ägypten und Ḫ Ḫattušlli III. von Ḫatti , Berlin: Gabr. Mann, 1997.

29.Christian Leblanc, Ramsès II et le Ramesseum: de la Splendeur au Déclin d’un Temple de Millions d’Années, Paris : O’Harmattan, 2019.

30.Christian Leblanc,“The Tomb of Ramesses II (KV7): from its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 to the Identification of its Iconographical Program,” Mitteilungen des Deutschen Archäologischen Instituts, Abteilung Kairo , 66, 2010, 161–174.

31.Weeks, Kent, KV 5: A Preliminary Report on the Excavation of the Tomb of the Sons of Ramesses II in the Valley of the Kings , Cairo: American University Press, 2000.

32.Amelia B. Edwards, A Thousand Miles up the Nile, London: George Routledge and Sons, 1981, p. 262. https://digital.library.upenn.edu/women/edwards/nile/nile-XV.html (2021/2/19).

33.Hermann A. Schlögl, Das Alte Ägypten , München: Verlag C.H. Beck, 2003, pp. 98–105.

34.Nicolaus Grimal, A History of Ancient Egypt , Malden: Blackwell Publishing, 1992, p. 250.

35.Thomas Schreiber, Lexikon der Pharaonen , Düsseldorf: Albatros, 2002, p. 228.

36.[法] 贝纳德特· 曼努:《拉美西斯二世:最伟大的法老王》,周明佳译,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第13页。

37.William C. Hayes, The Scepter of Egypt II , New York: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1959, p. 334.

38.Kenneth A. Kitchen, Pharaoh Triumphant. The Life and Time of Ramesses II, Warminster: Aris & Phillips Ltd., 1982, p. 234.

39.同上书, pp. 235–237.

40.Michael Schefzik,“Der Staatsvertrag zwischen Ramses II. und Ḫattušilli III. – Der älteste Friedenvertrag der Welt,”in Meller, Harald and Michael Schefzik (eds), Krieg. Eine archäologische Spurensuche , Halle: Theiss, 2015, p. 240.

41.徐昊:《论〈银板条约〉埃及亚洲政策的演变》,载《中西文化交流学报》2017年第8卷第2期。



本文节选自《政治通鉴》第三卷。北大政治学(微信号:PKURCCP)为方便阅读,略有删节和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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