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修炼的炉火与锤声 ——读《天鹅》并致万鹏 // 郑兢
精神修炼的炉火与锤声 ——读《天鹅》并致万鹏 // 郑兢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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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修炼的炉火与锤声
——读《天鹅》并致万鹏
郑兢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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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万鹏诗集《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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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过新诗集《天鹅》后，激起我再读你旧作的强烈欲念。因为在我读这部新作时，解读品味的，远不止是新纸上的诗魂墨芳，亦是在追朔你人生来路上的显隐足痕，你诗河的源头和流向，重温你精神修炼升华的炉火与锤声。
按出版时序，我断断续续复读了珍存的《落花》《方方世界》《火与流水》《时光插图》四部诗集，和散文集《不敢说谎》。《嵩山黄河》被一青年诗歌爱好者借阅去，遗憾未能一并重读。
《落花》是你1993年2月18日惠赠我的，这无疑是我们三十余年兄弟情义的第一耸纪念碑。
无论是字里行间突起的奇峰使我惊讶不已，抑或在掩卷沉思中千种感慨万般感动，一次次想与你即兴“说诗”的冲动，都没能挣脱诗歌理论贫乏笼头的拴束。今天与兄弟笔谈点“读后感”，想哪儿说哪儿，就当对饮微醺后信马由缰的胡侃闲聊吧。
从你第一部诗集问世，你从未有过间隔十年不出书的。《天鹅》这部诗集，你竟淬火锤炼了十年。我看过你的自序后，对这部诗集的高度和分量预期陡然蹿升，这蹿升，决非盲人跳高摸日，而是基于悉知你过往的诗路足迹，与我对你作品的阅读经验。你从古典味甚浓的诗歌创作向当代诗歌的探索跃升中，一度沉寂多年。那度沉寂不是消沉，而是默默细嚼慢咽世界文学的优质桑叶。你坐在你家阳台的破圈椅上，或猫在书房的旧沙发上，像老僧参禅般笃定，沉迷在自设立诺贝尔奖以来所有的获奖文学作品里。
我深知你背对尘嚣的决绝。那时，我在市文联当差跑腿儿，邀请你参加文学聚会或节日餐叙，十有八九你都谢绝了。拒绝多了你又过意不去，问我一再“不识抬举”，会不会得罪老友，我说不仅不会得罪，反而多了敬意，你能避开文场的喧哗骚动潜行孤旅，不仅难得，尤为可敬。我按预定名单枉然邀请你，除了例行公事，也想借机问候一下，听听老友的东北腔。
万鹏兄，你在文田诗野深耕细作的颇丰获益，曾慷慨赈济我在当代写作理论和技艺上的贫困。
我以“史无前例”命名的那段历史为背景的小说初稿写出后，打印几份请几个铁哥们拍砖。在你家吃过酸菜饺子喝茶时，你委婉地指出我的文字火气太盛，用力过头，举轻若重之处甚多。你用你《年代》里的诗句来开导我：“两头奶牛被斗争了/只因它们的奶是白的”。同样写那段历史，我用“最荒谬、最残暴、最黑暗……”来形容，并在“最”后面的“最”都多一个惊叹号。两者比较，奶牛因下白奶被斗争，岂不比“最荒谬”更荒谬？
为了简要说明批判现实主义叙事方式与现代派叙事的差异和优长，你拎出方箱、圆桶、橡皮带，对我做现代写作启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三个“理论物件”的原创木匠皮匠，但它确实比一部砖头厚的文学理论巨著，更有力地砸开窍了我的榆木脑袋。你把批判现实主义叙事比作方木箱，把橡皮带比作现代派文学叙事，把圆木桶比作二者兼容的文学叙事。三者同样的容积，容纳物的形状要求、装入多少，差异巨大。现代派的橡皮带，方、扁、圆啥东西都能装进去……
这次受你启喻后，我虽没有特意去摆弄橡皮带，但我的叙事风格变化挺大，几乎没再干过举轻若重的笨活。
你吸纳了足够多的当代文学营养后，便源源不断吐出自己的新丝。你的《时光插图》获河南省第一届杜甫文学奖，可以说是你沉寂中默吃桑叶后结出的蚕茧。
权威诗评家说：“邓万鹏的诗越来越不易读出确着的所指。在这些诗中，词语原初的内涵似乎退到了幕后，词语之间因结构而产生的相关信息，成了阅读者要捕捉的诗义与‘意思’”。
在这部百多首的新诗集里，探索性、自我超越性的篇什居多。你以《天鹅》这首诗作这部诗集的书名，我想，你莫非是既把它视为这部诗集的诗魂，也以天鹅的“自抬”，自况自勉自白——
“起飞 唯一的选择
起飞 多么艰难 起飞
就是自己把自己抬起来”
虽然艰难，你还是再次起飞了，真的自己把自己抬起来了，抬到了挑战常人目力的云彩之上。因为飞的太高太远，天鹅的歌唱，疑是银河遥远的低吟，似有还无的缥缈白羽，恍若轻风吹散的淡云，只见蛟龙眨眼不见龙身飞天的玄幻，筝鹰猎燕……
这种“不确着”感，在我咀嚼你探索性诗篇时，一再被“确着”硌住老牙。我通读一遍后给你发信息说，重读一遍再谈感想吧。即使慢嚼细品了两遍，依然消化不良。
既然诗评家都不易读出确着所指，我也就不那么心虚地坦言：整本诗集里，约有十分之二的篇什，我的老牙咬不动嚼不烂。
虽然我没能解读出这部诗集的全部诗义，吸纳所有养分，但已经吸纳到的却也不少。我专业摆弄文字也三十余年了，虽然至今仍理不清高深愽杂的文学理论，但就鉴赏文字的含金量来说，不输于老农瞅瞅稻穗勾脖子的弯度，就能估摸出亩产多少，老裁缝摸摸一块料子，就能摸出是毛料还是纤维。我凭着对语言的鉴赏力，寻觅、捡拾起你挥洒在林丛草莽里的语言珍珠，串缀起绚丽的“意思”项链。
多年前我称道你的文字质地，现成高级别的赞美词，动用过炉火纯青，超越“青”之后，我就不能再借用颜色来形容了。我想了个未必恰切的喻句：文字排兵布阵魔术师。
虽然你布阵奇崛，我在探秘“意思”中遇到道道神秘谷、鬼打墙，我借助意境的虹桥、意象的羽翼，冰山浮尖，豹尾斑纹，一点点触摸到了这部诗集的诗脉、诗骨、诗魂，最终抵达到了你新诗山的顶脑上。我以个人心尺度量，这坐新诗山的海拔，至少比回望中的诸峰高出半头。
我记不清确切年月了，你家老爷子从吉林老家来郑州医治眼疾，我到医院拜望时，老爷子问我，万鹏一个人出来闯，到底闯的咋样？我沉思片刻，伸出叉开五指的左手回答：不说全国，我的眼力看不了恁远，单说河南诗坛。要我掐指排名，五个指头掐不倒完，就把你儿子掐进去了。老爷子被我“掐”得开怀微笑，满脸沟壑遍开欣慰之花。
两年前与几个文青在寒舍海侃小酌时，我向晚生们请教：有两句“唐诗”，我找不出作者是谁，我吟诵出来，看哪位知道出自谁手——
“鸟儿是枝头蹦跳的花朵 把绽放的美戴满季节的鬓边”。
尚无纹痕的眉宇你拧巴他拧巴，谁也拧巴不出作者何人。我呲着稀如碑林的门牙，亮出自包自拆的谜底：这两句诗，是我的老朋友邓万鹏写的。我个人评鉴，其鲜活灵动，可与“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媲美。
我乘兴从书架拿过《嵩山黄河》，挑出几首我最推崇的与年轻人分享。原本简素的小酌，因上了邓诗这道“硬菜”，陡然使蓬荜生辉。新生的邓粉借阅了那本诗集，至今还是我书架上邓诗的缺席者。
万鹏兄，我说你的新诗比往诗“高出半头”，并非吝啬美言，而是回望中的诸峰，海拔已经很高。不用说超越半头，就算超越一寸，也是可贵可贺的“自抬”。国际田径百米赛纪录刷新0.1秒，就是新奇迹。
2024年1月27日于郑州寒舍
郑兢业 当代作家，有中篇小说集《孤坟》、散文集《逃学，逃向文学》、历史文化研究文论集《嵩山文化遗存》及散文随笔报告文学多部。郑兢业的小说以思想深刻，语言平实辛辣而独具一格，广受国内评论界注意并获好评。其代表作中篇小说《孤坟》因思想深刻，语言独具一格而荣获1992年炎黄杯《当代》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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