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市“刺柱”与我的故事
黄大荣
我出生前两年,家住月亮街。
日本侵华期间,实行灯火管制。某天,家父没听到管制灯火通知(由更夫打锣吆喝),堂屋里点了盏油灯。日军闯入,踢翻了搖床(沙市叫搖窝),我的哥哥被摔在地上哇哇哭叫,家父扑上去救孩子,被日军用枪托打倒在地。接着绑了父亲,押往沙市著名的“刺柱”。刺柱在中山路(日本租界)老天宝银楼附近。
我母親知道凶多吉少,跑到后院,架起竹梯,想翻墙到隔壁万字会求助会长、汉奸程兴歧。我母亲那年27岁。她在墙头拉不动竹梯,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连滚带爬,找到程胖子。他答应去找日本人说情,提出事成,我们家拿一百元大洋打点,办十桌酒席酬劳。
我母亲讲这段旧事时,说,“程胖子身架大,我在他后面恨不得推着他走!”
他走到刺柱时,父亲被绑在柱头上,皮鞭已打掉了他的门牙,满脸血渍。
程兴歧1945年被民国政府以汉奸罪枪决。
父亲事后去刺柱附近地上找到被打掉的门牙,一直保存着。在我成年的十八岁,打开一个小盒子,给我看过,上面有残存的血印。
我以这个家族故事写的一篇作文,在荆州中学作文竞赛中获得一等奖。
我母亲是一位极有勇气的女性。日军侵华时期,沙市人吃黑豆,副食品短缺。我母亲化妆成村妇,从乱葬岗(现沙市电视台旧址附近)穿过日军岗哨,到草市乡下买大米、鸡蛋,藏在草头中间,混过岗哨回沙市。
一次,日本岗哨拿刺刀刺向草垛,眼看大米流出,母亲扔掉担子,撒腿就跑,一路跑到便河,跳上一隻小船。船上有一老奶奶,在病中,哼哼唧唧的。母亲直朝奶奶叩头,陈情求救。她钻进奶奶棉被,拣了两条命。
因为母亲肚子里怀着孩子。
那孩子就是我。
我原本就是侥幸来到这个世上的。
黄大荣2024.10.7. |